齐白石的生日之谜

今年，为纪念齐白石160周年诞辰，重要的美术馆、纪念馆、画院都会推出相关的纪念活动。北京出版集团则重出了著名的《白石老人自述》——阅读这一“新编本”，相信读者会多有新的收获。

白石老人，按他依传统的“虚岁”纪年来说，他今年是162岁；按他“暗涨”两岁“自署”年龄法来说，他今年是164岁；而遵今一律奉行的公历，按“实岁”来纪年，老人满打满算实实在在是160岁。

齐白石是1864年1月1日出生的。

这一日子，在齐老人的传记著述如《白石老人自述》（齐白石口述 张次溪记录，1962年出版）、《齐白石的一生》（张次溪著，1989年出版）中都有明确的记录；《齐白石双谱》（年谱、画谱）（刘焯等编，1999年出版）、《齐白石年表》（郎绍君等编，1996年出版，《齐白石全集》第10卷）里也有明确记载。

说齐老人生日似乎是这么明了的事情吧，其实才没那么简单呢。

齐白石

说起来，齐氏年谱之最早的、最著名的该是胡适、黎锦熙、邓广铭编的《齐白石年谱》——这可称是筚路蓝缕第一部。但也就是在这被后人简称为“胡谱”的开山之作中，把这个“1月1日”的关键一点，错推定为“阳历12月22日”了。当然是小疵不掩大器！提倡“大胆假设，小心求证”的胡适之，为这本白石老人的年谱费了不少心，首先是立了大功。

在《齐白石年谱》的稿本上，胡适1947年8月7日记“写成初稿”，又于1948年11月18日记“稿本敬赠白石老人”。

是的，齐白石自己1936年写过《齐璜生平略自述》，1940年又两次三番写《白石自状略》（手稿有三，存北京画院），但他老人家前稿1500字，后稿近2000字，愣是没直接写到自己所生的年月日。是老人家不愿意说？还是他不屑于说？反正，1937年他施“瞒天过海”计把自己的年龄偷偷加了两岁之后，他心里清楚在年龄上他留给世上的是一份“乱账”了。

胡适之编年谱，齐老人的年龄到底咋个算法？首当其冲就遇到这一拦路虎。没关系！且看胡先生“小心求证”的本事亮一小手——

他翻查了齐白石1946年秋托请他编写传记时交给他的那批材料，其中一册题《三百石印斋纪事》（是齐氏1923年决意写自称为“日记”的一个纪事本，据张次溪记录说这册子大概写到1938年底，也就是说用了约15年之久！这册子后来失却了，这里暂放下不说），1928年旧历十一月廿二日，齐白石在其中写下这么几句：

璜生时，祖父尝与祖母曰：“此孙他日当不忘吾诞辰，吾与伊同月同日也。”

也就是说，孙儿与祖父巧在“十一月廿二日”同为生日！祖父与祖母旧日交谈时的感慨，孙儿牢牢地记住了——他写下这一段，是逢上了祖父“重开花甲”即120岁的“冥寿”之日！

不是说齐白石对自己的生日未必看重、极少言及吗，谁承想人生之路道阻且长，白石记录日常生活中的散言漫语，孰知在这里就留下了自己生日的记录。

生之“日”的“谜”靠胡先生破解了，还有个更令人绕脑的生之“年”的“谜”呢？

1915年22岁的毛泽东寄年长他三岁的黎锦熙信。黎其时住西单北“二龙坑”(今二龙路)，信中表示了自己“就良图，立远志”的理想。

胡适找的是他的朋友——更是齐白石的朋友——黎锦熙来帮忙。黎与齐同乡同村，他4岁时开始与30岁的齐白石同堂读私塾，课堂上常是白石抱他坐上椅凳。两个人晚年同在北京，齐是西单北辟才胡同，黎先是宣武门外香炉营胡同，后来机缘巧合愣也住进辟才胡同，所以两人常相往来。特别是，作为一代大学者的黎锦熙，从少年时代起记日记直到老年——其中不少记录补了“胡谱”初稿中许多“缺血少肉”的地方。简略地说，黎先生“攻克”了白石大哥哥年龄上“瞒天过海”给自己“暗涨”两岁的秘密，使难倒了此前凡说到白石年岁就“拌蒜”的一众人豁然得解，使白石的年谱得以顺溜地排下来。胡大师、黎大师前后接力（当然也还有邓广铭先生的贡献），终于保这部前所未有的《齐白石年谱》呱呱落世。